第(1/3)页 风雪呼啸,天地茫茫。 平阳以南二十里外的那处土坡上,几百匹战马立在雪野之中,鬃毛被风雪打得湿重,甲胄上皆浮着一层薄霜。 风雪压城,天地昏白。 赵烈手中握着望筒,眼神始终牢牢钉在平阳城北的方向。 风雪太大,画面有时模糊,他便一寸寸调整角度,甚至连眨眼都刻意压住。 忽然—— 他看见了。 那道曾停在原地、像山一样沉着的拓跋努尔,重新迈开了脚步。 不是急进,而是缓而稳。 却偏偏因此更显逼人。 每一步,仿佛都踏在赵烈的心口上。 赵烈指尖骤然收紧,望筒几乎被他攥出凹痕。 “他……动了。” 赵烈声音沉得发哑。 陆颉、梁桓、董延三人立刻也神色紧绷,身形微前倾,试图从风雪中捕捉变化。 而拓跋努尔的身影在风雪中越来越近—— 越来越接近城门。 越来越接近萧宁。 那是一场没有刀光,却比刀锋更凌厉的逼迫。 赵烈的心,猛地抽紧。 这不是试探。 这是要——面对面压迫。 哪怕未动刀兵,这一刻,三十万大军的气势,已在风雪之中压向萧宁。 赵烈呼吸乱了。 胸口起伏,像被雪堵住,喘不上气。 他突然猛地转身,翻身上马! 雪被马蹄踢起,破开一片白雾。 “我得去!” 他声音破裂,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颤意: “拓跋努尔靠近了!陛下他……陛下他还在那里站着!我得去——我现在就去!!” 那不是理智。 那是一种 本能。 是 看到自己该用命护着的人 正被山海压向——而自己离他二十里远。 那一瞬间,他觉得自己不是将军。 他只是——一个来不及的人。 赵烈翻身上马那一刻,仿佛整座雪坡都被震动。 他手里的缰绳绞得极紧,青筋从手背一条条鼓起,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。 他的眼睛死死盯向远处那一道在风雪中几乎要被吞没的白影。 那是萧宁。 陛下。 他一个人,立在城门前,与三十万大军相对。 无助者的孤立,无援者的孤立,无畏者的孤立。 赵烈呼吸都乱了。 “必须立刻前往平阳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——!” 他声音嘶哑,带着一种近似咆哮的急切,双腿猛地夹马腹,战马长嘶一声,似要踏雪而下。 但就在这时—— 几只手齐齐伸来,强行拽住马缰。 “将军——不可!” “你现在过去,是送死!” “平阳距此二十里,你就算拼了命赶过去,也来不及了!” 赵烈狠狠一夹马鞍,怒声道: “那我也要过去!陛下他、他……他就这样一个人站在那里!你们让我眼睁睁看着吗?!” 他嗓音嘶裂,带着一种压不住的狂意。 韩云仞牙关紧咬,眼神发红: “赵将军——你冷静!!” “陛下既敢如此行事,必有其意图。咱们此刻贸然冲去,不仅是帮不上忙,反而会坏了陛下的局!” “你若真冲上去,那才是辱陛下!” 赵烈的动作,硬生生停住。 不是被说服,而是因为—— 这些话,他无法反驳。 喉咙发涩。 胸腔仿佛被堵住一般,像有什么要从胸口炸开,却又被压住,憋得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。 他狠狠瞪着平阳方向,声音像被刀割过一样低: “可是……可是陛下他……” 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。 董延低声道:“我们现在只能看。” 梁桓盯着雪幕中那道白影,面色沉如铁: “是啊……只能看。” 无人愿承认这个事实。 可他们此刻,确实只能在这片雪坡上,远远看着。 看着那一道背影,独立苍茫,与敌军对峙。 他们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到自己无力。 风再起,雪卷着盔甲猎猎作响。 就在这压抑到几乎要爆裂的死寂中—— “将军!等等——!” 拿着望筒观察的军士忽然声音剧变,像是被吓到般猛地提高了音量! 赵烈转身,一把抓住望筒: “怎么了?!” 那军士喘着气,满脸的不可思议: “拓、拓跋努尔他……他……停下了!!” 话音落下,所有人心脏猛然一紧。 赵烈立刻将望筒架在眼前,视线穿过纷飞雪幕,聚焦前方—— 果然。 拓跋努尔原本正朝萧宁逼近,雪地上那条自马蹄压出的黑线清晰可见,深深延伸向那城门。 可就在距离城门不过数步、距离萧宁不过三丈的位置,他停住了。 他停在半路上。 像是被某种力量生生拦住。 赵烈呼吸停住。 韩云仞惊声道: “他……他为什么停下?” 董延瞪大了眼睛,喃喃道: “按道理……此时若是真识破计谋,便该退。若不识破,便该压上……可他为什么停?” 梁桓沉声开口: “是试探。” 短短三个字,压得众人心头发紧。 赵烈握望筒的指节发白,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: “陛下……你到底想做什么……” 他的声音已经不是焦急,而是……恐惧。 不是怕萧宁死。 是怕自己不理解。 怕自己看不懂。 怕这个年轻的皇帝,已经走在了连他们都无法追上的高度。 韩云仞目光始终锁在萧宁的身上,风雪吹得他眼睛酸涩: “陛下这是……以自身为锋,以身为引,以静制势……这是……是在逼拓跋努尔自己露破绽。” 他声音颤着,说到最后一句时,几乎不敢相信: “可这赌得太大了……” 梁桓低声接道: “比天大。” 董延喉咙发紧: “而且……这不是赌军,不是赌城……是赌命。” 一时间,无人再说话。 只有风。 风卷雪,雪扑面,仿佛天地都在替那城门前的少年扛着压力。 赵烈望着那道白影,心口痛得像在被撕开,一字一句: “陛下……” “你不要这样……” “你若有个万一……我们拿什么对得起你……” 风雪中,那孤立的身影依旧纹丝不动。 ——像一把剑。 ——像一座山。 ——像一条龙。 静,冷,直,锋芒内敛,势压天地。 无人能看清他心中在想什么。 但所有人,都被迫看着他一个人,迎着三十万铁流,站在那里。 赵烈忽然失声笑了一下,笑得发涩: “陛下啊陛下……你到底是哪一刻……变成这样的……” 无人回应。 因为他们全都知道—— 萧宁不是变了。 是他们以前,都看错了他。 风雪吹过,天地苍茫。 望筒中的画面,被风雪拉得有些模糊,可那白影却始终清晰。 仿佛天地万象,都绕他为中心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