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五百骑齐动。 马蹄声震得雪原发颤。 那种声音—— 不像进攻, 倒更像赴一场祭。 风声从耳边掠过,呼啸如雷。 拓拔焱的视线紧随主帅的身影。 他看见拓跋努尔的披风被风掀得高高扬起, 如烈火燃烧。 而在那风雪的尽头—— 白衣的身影仍在。 那是雪的中心。 也是全军目光的焦点。 一步、两步、十步。 拓跋努尔离他越来越近。 空气中那股紧绷的气息,几乎要凝成冰。 三十万大军屏息。 五百骑的盔甲在雪光下闪动着冷光。 拓拔焱的喉头在滚动,心中一遍遍暗骂: “大汗,你真疯了……” 可与此同时—— 他又忍不住一丝震动。 若真有谁,能与那少年皇帝并肩—— 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位北疆之王。 风雪愈密。 天地间的白,已几乎将远近都吞没。 唯有那城门下的两道身影,黑与白,隔着茫茫雪幕,冷冷相对。 拓跋努尔策马而行,马蹄深陷雪中,发出沉闷的“咯吱”声。 他并未让马疾驰,也未故意放慢——每一步都恰到好处,既不挑衅,也不示弱。 他目光平静,却极冷。 这一刻,他不是单纯地看着那人,而是在读那人。 他要看清——这少年到底是在赌命,还是在演戏。 是孤注一掷,还是胸有成竹。 风雪扑面,吹得他的披风猎猎翻卷,覆甲上结着的薄冰随动作微微碎裂。 他的气息平稳,胸腔间的热气被冷风切成丝,融进雪雾中。 身后五百铁骑沉默无声,只听得铠甲与缰索的轻响,像随时可爆裂的寒线。 拓跋努尔却仿佛听不见。 他所有的注意力,都落在那立于城门前的少年身上。 那人一动不动。 风掠过他的发,他也不曾偏头。 他的脸——静,冷,甚至可以说平淡。 没有恐惧,没有慌乱。 像是一面冰封的湖,表面平滑无波。 拓跋努尔的眉头轻轻皱起。 他在心底冷冷地想: 真有这样的镇定? 他见过太多所谓的“英雄”。 也见过太多濒死之前仍要强作镇定的傲骨之人。 他们的眼里,有一种死前的光,那种光,是竭力压下的惧与狠。 而眼前的少年,却连那一点波澜都没有。 他更靠近了几步。 雪被马蹄踏碎,冰晶崩裂,在地面滚动。 拓跋努尔一边走,一边将目光从萧宁的脸上掠过—— 那双眼仍然冷漠如霜,似乎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。 ——但就是这份平静,让他心生疑窦。 他心底的战意、直觉、经验,全都在低语: “这份静,不对。” 他盯着萧宁的脸,一寸一寸地剖析。 眉线平稳,唇角微抿,呼吸缓慢。 若只是这些,倒真像个镇定的帝王。 可就在此时,他忽然注意到了——那人的手。 那双手本该自然下垂,然而此刻,却被微微掩在袍袖之下。 雪风掀起衣角时,拓跋努尔敏锐地捕捉到: 那手指,竟在衣角下,轻轻蜷紧。 他眼神一冷,心中闪过一抹明悟。 ——呵。 他没有笑出声,只是低低地在心中嗤了一声。 原来如此。 这份镇定,是撑出来的。 他并非无惧,只是藏得极深。 “是啊,毕竟他也是人。” 拓跋努尔心中暗道,眼神微动。 “可惜,他面对的,是我。” 风声呼啸,他继续前行。 雪下得更急,天地之间只有沉默与脚步声。 那股沉默中,却暗藏着一股极细的绷紧—— 仿佛空气都在为这一场无声的较量拉弦。 拓跋努尔目不转睛。 他清楚,对方此刻同样在观察他。 这是一场无言的试探,任何一丝眼神、呼吸、姿态的变化,都是刀锋。 他目光冷静,却极专注。 一寸,一寸地逼近。 三十步。 十五步。 十步—— 萧宁依旧未动。 风雪裹着他的发,落在肩头,又被吹散。 他仿佛根本不知寒冷为何物,整个人静得像雪中立着的一株松。 拓跋努尔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。 那一瞬,他几乎有些佩服。 能做到这一步的,天下间,没几个。 可佩服之后,更多的,是冷笑。 “若真无惧,就该大步前迎。可他仍旧站着——那说明他在等。” 拓跋努尔暗暗思忖。 “他等的是什么?伏兵?火?还是我上前?” 他的心逐渐沉下去。 风雪里,他的视线越发锋利,几乎能剖开那层镇定的外壳。 忽然—— 那少年的嘴角,微微动了一下。 极细微。 几乎不可察。 可拓跋努尔看得清清楚楚。 那不是慌乱,也不是挑衅。 那是一种……喜意。 仅仅一瞬。 嘴角弯起又收回,像是被冷风吹灭的火光。 但那一瞬间的光,却落在拓跋努尔的眼底,变得分外刺眼。 他心中陡然一震—— “喜?” 他在喜什么? 风雪打在他的面甲上,发出“啪——啪——”的细响。 拓跋努尔的眼神骤冷。 那种莫名的喜色,不是平静,而是……得逞的喜悦。 他立刻明白了。 他明白得太清楚。 原来如此—— 这镇定不是信心,而是引诱。 他在等自己靠近。 等自己踏入他布下的“无形陷阱”。 他冷笑,目光如刀。 心中涌起一股突如其来的凌厉。 “你要演,那我便看。” “你要引,那我便止。” 拓跋努尔的手轻轻抬起。 那动作极轻,但在风雪中,犹如山崩雷动。 “——众军,停下!” 他沉声喝出。 声音滚入风雪,化作沉闷的轰鸣。 身后,五百铁骑齐齐勒马,铁蹄深陷雪地,停得整齐。 空气中顿时凝成死寂。 拓跋努尔未动。 他依旧骑在马上,目光如鹰般锐利地盯着那白衣少年。 他胸中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感受——敬、警、冷、烈。 他心中暗道: “好一个帝王。你想以静御动,以身为饵。” “可惜——你在我面前,还差一步。” 雪越下越大,天地一色, 唯有那两道身影,静立于风雪交界的苍茫里。 一人素衣临风,一人铁甲覆雪。 他们对视无言,却在无声中,彼此试探、逼迫、揣摩。 这场博弈,不在刀剑,而在心魂。 风卷雪来,天地肃杀。 拓跋努尔的手仍抬着,指间缠着缰绳。 那一刻,他的眼底,寒光如电。 他轻轻吐出一口白气, 低声、沉稳、冷决地重复了一遍—— “——全军,停下。” 风雪静止,天地屏息。 他与萧宁之间,只余下无形的锋刃在空气中交错。 两人隔着三丈之距, 一人心如铁,一人气如山。 这一刻, 两军未战, 胜负,已在眼神之间。 第(3/3)页